西城连着东城的那一条大道上,已经处处都立满了教民。这条道是这些年重新又修整过的,容得下几辆马车并辔而跑,然而就是这么一条轩敞大路,这时候只见得着人挤着人,人挨着人。无论男女,不分老幼,手中都提着家什——
捣衣服的棒槌、半干不干的劈柴,这算是最常见,偶尔有几个厨子、伙夫拎出把剁肉的钝刀,那就能算是神兵利器了。还有些人挎着篮子,里头装满了沉甸甸的石块,这就算是准备稳妥,总比那些抱着根笤帚的人强。
这样的大雪天里,仿佛呵一口气都能冻上,每个人身上都落了不知多少雪花。这样的天气,正常人裹着被子靠着火炉还嫌不足,绝没有跑出来受冻的道理,但这些教民眼里热腾腾地都燃着火,简直不用人点就能自己着起来!
东城和西城交接之处,多是些前店后宅的铺面,这些铺面有挂着祆教标记的,也有正经汉民的产业,这时候就首当其冲地遭了殃。
一个个头裹白布的经师,粗粗疏疏地将这些教民组织起来,却是越弄人越乱。到后来,他们也不管什么组织不组织了,一个个提着满桶不知道香的臭的黑水,只管挨家挨户地抹一道:“这都是不信正道的,活该要下了黑狱,砸他们的门,杀进去!”
这样大雪天里,火把都不大顶事,火光时明时暗的,也分不出那些经师做的什么记号。从一开始,这些被煽动起来的教民就已经进入了一种全然的疯狂中,哪里还在乎什么记号不记号,只是朝前涌,挨家挨户地砸门。
夜色里,只有一声声的惨叫响起来,开始还只是汉民的铺子,然而很快地,事情就全然变了味。一声声哭喊中,一些声音听起来简直再讽刺也不过:
“别砸!别砸!我们家也是奉了教的,教里大功小功的捐献,四时八节的礼拜,从来没有断过!”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们主翁是正经西域来的客商,这铺面里的人归信可比你们要早!”
这样的叫喊,丝毫不能够把他们从那些教友的手里解脱出来,反而有人上来就赏了那些大叫的人一个脆的:“奉教?奉教为什么不赶紧的出来听伊马尔指派,反而在铺面里躲着?”
这还算是客气的,更多的人干脆就是抄起家什一顿臭揍:“你说你奉教!奉教!你们这个铺面就不是吃好草料的!谁不知道你们这些买卖人和那些汉官凑得最近!砸,这些东西都砸了!”
一开始还只是砸东西,间或有些人顺手趁点顺手的货物,然而很快地,砸和抢就不能满足后面跟上来的人了。尤其是那些来得晚了些,只找得到一地破烂的人,那种恼火、那种狂躁,在人群中骤然扩大,也不知道是谁高喝了一声:“打死这些入娘的汉人!”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魔咒,顿时整条道上都更加骚动起来。随即又有人大叫道:“有汉人想跑!”
随着这声吼,一驾已经上了街的马车就已经被教民们团团围了起来,赶车的把式来不及反抗就被拖下了车去。车厢门更是一砸就开,里面一个面团团的商人刚喊了半声:“饶命……”就被拖进了人群,石块、棒槌雨点一样地打下去,里面还有几个全身裹在黑布里的老婆子,抡着擀面杖,打得卖力!
这种时候,祆教经师们就是想指挥,也是指挥不动了,只能由着这场变乱自己扩散开。他们所能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也不过是在人群里大声地怪叫,好将这些狂热的教民身上的血更沸腾一些!
那点借着宗教名义而来的秩序荡然无存,接下来的事情就全在预想中了。几个经师挤不到跟前,但是却能看见那些教民扎堆地抡着棍子和笤帚的地方,正有血缓缓地从他们脚下的土地上渗出来。
而在四周,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的哭叫,是男人绝望的呐喊,那些临街的铺面,已经开始起火冒烟!
是的,这一晚雪下得是大,可闯进屋子里点火却一点也不受风雪的妨碍。
被点着了火的铺面,浓烟滚滚而出,就是今夜的风雪,也不能让这道道的烟柱散开一些。
道路两边,到处都是教民疯狂的喊叫,还有那不多的汉民哭喊逃难的声音:“羌人又造反啦!”
人人在跑,人人在追,地上时不时地就倒下一个人,是死是活也根本没有人在意,跑的追的,二话不说就踩了过去。这一
第296章 ·待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