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石
悦仙楼的构造很有特点。
这块地皮上有两株不知几百年的银杏树,也不知何年何月被雷电击中,都只剩半条命在,每年顽强地于犹能发芽的枝干上顶出新叶新枝。大约这种毁而不死的力量令人叹服,两株银杏被当地百姓奉为神木。直到大新占领本城,奉迎他们自己的神明,两株银杏便被斥为妖邪,禁止祭拜。
最初建造悦仙楼时,店主曾想将它们砍去,以免形成风水忌讳的“困”字格局。地方官不仅没有丝毫异议,还很支持。结果城中耆宿们联合起来静坐树下,断不容楚狄赫蛮触动他们的神树。
地方官查大人协调无果,只能感慨抚御百姓之难:昱朝旧民会为了看似不起眼的矛盾,回想起他们和楚狄赫人是不同的。他们各自崇拜的神只是开端,渐渐他们的血统、衣着、语言、发型,乃至那些本来只是一笑置之的东西,都会成为对峙的死穴。
先做出妥协的是悦仙楼。店主为了既保留那两株树,又不造成忌讳的困字,同时保证客房数量最大化,可谓极尽巧心,最终建成了“弓”字型的建筑。两株银杏不仅没有封闭于庭院内,反而成为客栈走廊回转时的室外风景。
百姓仍在开放的空间里向他们的神树祈祷,一年四季,银杏的枝干上挂满了写着心愿的红布条。
砚君窗外就是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约摸三分之一的枝条上挂着稀稀落落的橙粉色果实,几乎被风干了。剩下三分之二的枝干貌似已经枯死多时,但仍然承受着接纳祷告的重任,披挂着不可胜数的红布条。
珍荣天不亮就动身去连家取东西,砚君暂无事做,在寂静的房间里欣赏银杏树,看着红布条在猎猎风中飘舞。看得久了,她忍不住心生一念:会灵验吗?
她父亲苏牧亭除了大昱的皇上,什么神明权威也不信。求神拜佛、扶乩请仙,一切子不语的事物,全是苏牧亭眼中的邪妄。甚至连七夕乞巧、观蛛之类无伤大雅的娱乐,也仅仅是因为昱朝宫中有此风俗,苏牧亭才允许女儿践行。在父亲的严格教养之下,砚君从未向任何超越人类的存在低头,也不相信祈求看不见的东西会有实际的效用。
可是那漫天飘飘的红布条……它们到底寄托着什么呢,为什么它们可以那么自信地嚯嚯作响?
简直好像,在招呼她似的。
红布是民众们自发供奉在树下的,任由取用。条案上笔墨俱全。砚君心想:姑且当作试验,反正不会有什么害处。
她等来等去,终于等到树下无人,急忙离开房间,生怕被人撞见似的一溜烟跑过去。
树前一只大铜鼎塞满香灰,不知几千几百根线香蓬勃地伫立着,借着西风向冬日的冷空挥洒它们的热量。铜鼎旁边的条岸上,笔墨都沾着一层灰白色粉末。砚君顾不得计较,庆幸方才祈愿的女子先用温水化了砚冰。她从环绕树身的数丈布条上裁断一截,匆匆写了“愿父平安。信女苏氏”。其实也不是多么虔诚的信奉,只是此种景况下,似乎除了信女无以自称。
布上的墨迹转瞬就干了。砚君仰头张望,顿失主意——最低的树枝也在二楼窗前,她只看见别人向上一抛,却不知如何能让布条挂在上面。她踌躇回顾,只见地面颇多石子,一时没有多想,俯身拾了一块系在布条末端,随手抛向树枝。
原以为如此一来程序就结束了,谁知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么轻松。第一时间更新砚君来来回回抛了三四次,每次那可恶的石子总是扯着红布坠落在地。
砚君略感慌张,不知道是自己心意不诚,还是力气不够,当下打定主意最后一试,使出浑身力气将那石子狠狠抛起。
这回确实比之前几次抛得高了,却“啪”一声砸穿了二楼一扇窗子。
砚君吓得呆住,直勾勾看着破洞的窗纸,自己也不敢相信这是她闯的祸。她父亲若知道她对着一棵树发愿,还丢石子,该怎么想?砚君又羞又怕,几乎无地自容,只盼那破了窗纸的房间尚无房客,她这桩小小的罪行没有人证。
她手足无措的时间似乎足有一个时辰,又像只有几秒钟。过度的紧张让她失去了时间感,但她还是感觉到,破损的窗纸背后很安静。
应该是没有人吧。砚君松了口气,忽然听见脚步乱踏木楼梯的声响。更多更快章节请到。仿佛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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