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出门以后,我们临时住在过厅里,过厅两头各有一个房间,房间较小,各有十多平米,南北对称。过厅较宽,大约十几平米,拔高三层台阶。由过厅把整个院落分成前院和后院。我们小姊妹几个挤住在北头,侄子侄女住在南头,大人们则睡在过厅的地上,挂个床单子竖一张席子,些微挡住瑟瑟寒风。后来农会指派我们住到前院北屋,再后来又被撵到飞机炸塌的马家破院。不到一年四次“乔迁”
马家破院位于一条胡同尽头,原来是个四合院,北面的房子被飞机炸塌了,院子里有一间南屋,大约十平米,一间几平米的西屋,东北角有一个炸弹坑。半院子堆的都是土、砖头、瓦砾、破苇席……
面对碎砖烂瓦,像小山一样的土堆,全家人一筹莫展,欲哭无泪。母亲想:我是家长,我得稳住情绪,振作起来。她说“明,你给孩子们讲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咱们就当愚公搬山吧。”一句话说得大家来了精神。
全家老少一起动手。用筐背,用篮子提,用簸箕端,大人的肩膀压肿了,孩子们的手磨起了血泡。一天金锁看着自己手上的血泡问:“奶奶,我们以后长期住在这儿吗?”母亲回答:“是呀,这是农会分给咱们的房子。”
我们把院里的土堆、瓦砾、垃圾一筐一筐抬出去,倒在炸弹坑里。男女老少齐上阵,干了两个月,院子终于被清理干净。房子漏雨,哥哥爬到房上糊房顶,用麦秸泥抹墙,堵住墙上的裂缝。我们小孩子捡半截砖,哥哥在北边垒起一道矮墙,围成一个小院。一家人出力流汗,总算有了自己的立锥之地。
春天我们在墙根种上丝瓜和梅豆。夏天丝瓜开着黄花,梅豆开着淡紫花,爬满北边的矮墙,小院充满生机。一天两个孩子踩着墙外的砖头垛子,伸手摘墙头上的丝瓜和梅豆,正好被我看见:“哦,你们干什么呢?”两个孩子闻声缩头就跑。转天一个老太太走进我家,背着双手在院里转一圈,然后大嗓门地喊:“屋里有人吗?”母亲赶忙迎出来,一看是隔壁邻居麻老太太,她气哼哼地说:“昨天我孙子在你墙上摘几朵花,你家孩子喊一嗓子,我孙子从砖上跳下去,摔破了腿,咋办?”母亲连忙赔不是:“我家孩子不懂事,回头我教训他。给你摘些丝瓜梅豆去吧。”母亲说完,赶快去摘了一篮子绿油油的丝瓜和梅豆,递给老太太。老太太说:“这房子原本是我家的,被充公了,后来飞机炸塌半个院子,炸死一个五岁的孩子。这地方不吉利!你们一家人苦干了几个月?这破地方除了你们没有人住!唉!”老太太话里话外流露着歧视、可怜和吓唬,说完挎着篮子走了。
在破院我们付出艰辛劳动,也收获了快乐。我的二侄女就出生在这个小院的西屋。七月的一天我下学回家,母亲满脸喜悦,小声告诉我:“到你嫂子屋里看看,给你添一个侄女,可好看啦。”我三步两步走到嫂子房间,爬在炕边,看着裹在被子里的小宝宝,粉嘟噜的小脸。我问嫂子:“这个小宝宝,一生下来眼睛就睁这么大,长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定很聪明吧?”嫂子说:“睫毛长的人,主意大。”
邻居麻老太太说飞机炸死一个小孩子,不知是真是假,但嫉妒是真。她嫉妒我们愣是在废墟上拾掇出一个充满生机的小院,一次她酸溜溜地对别人说:“那房子不吉利,我们早就废弃不住了。飞机炸塌就塌了呗!没有想到破烂不堪的地方,他们能收拾得干干净净。穷困却不潦倒,竟然还添人加丁?房子晦气?人家不信邪,这不照样好端端住着吗?”
被斗后,哥哥没敢去商店上班,怕牵连商店的生意,怕连累店里的职员。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全家十来口人生活断了来源。母亲思来想去,觉得做各种面食饭菜是她的一技之长,提议卖烧饼本钱小赔不了,最不济卖不出去自己吃。打烧饼要用煤火,可以公开去买煤。以前怕别人说家里有钱,一直是大人孩子去野地捡秸秆烧火做饭。哥嫂觉得母亲的提议一举两得,于是和泥垒炉灶。卖烧饼以后,为了省钱,孩子们有时候仍然去野地拾捡秸秆、枯树枝 。
做烧饼是个技术活儿,面要发得恰到好处,发过了面就会发酸,没有发够面死塌塌做出来的烧饼个头小,不好吃。在炉膛里烤时间短火候小烧饼不熟,时间长火候大烧饼烤糊了。不熟的、烤糊的、太大、太小的都不能卖,母亲专挑个头均匀的烤得两面焦黄的,装到新买
第四十五章 饮泣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