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阙竟是有一刹的茫然无措。
天晓得,从他坐上这个位子有多久没有人敢这么趾高气扬地命令他了!
也不对,她的口吻乃至神情都是哀求的,楚楚可怜地求着手掌司礼监与东厂锦衣卫的督公屈尊纡贵去背她!
夜色如水,一弯新月爬在云朵儿里偷偷地瞧着地上的人。
他面色冷淡地立在那,一颗谋算万千的七窍心思一时间竟拿不出一个办法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秦慢见他无动于衷垂下眼睑,难过得让他都难以挪动拂袖而去的步子。
这样总不是个办法,左右在这王府里演了这么多天的戏,再摆上一场似乎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他斟酌着刚想开个口,秦慢动了动,看情形是认了命老老实实地自己走了,雍阙才抬起的手僵在身侧,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心头滑过一丝失落。
然而,下一瞬证明了他将秦慢想得还是太简单了些。
秦慢是动了,却是慢慢蹲下来捂着脸开始哭,哭得伤心,哭得委屈,哭得抽抽搭搭:“我就是走不动了,就是走不动了!我累了,好累好累的……”
“……”
雍阙完全惊怔住了,他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一言不合说哭就哭了起来!他头大成了两个,他能面对千军万马不改面色分毫,也能十步一杀手刃千人,可对着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秦慢他竟找不出一丝应对的头绪来。
她哭得他头大如斗,哭得她心烦意乱,哭得他忍不可忍将人拎了起来,拎起来踯躅一瞬干脆直接抱在了怀里,怀里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从没折腰抱过人的雍阙手法生疏得紧,双臂箍得像个铁桶,秦慢呆了呆后不舒服地扭了扭腰,声如蚊呐:“膈得慌……”
雍阙只想把她给摔下去!大步向前的他猛地顿住了步子,低头冷冷地看着她。
秦慢倏地噤声,乖乖地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态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只是安分了没片刻她悄悄地动了动腿,见雍阙并不异色后她又大着胆子转了转肩,和只泥鳅似的拧半天终于调整了个十分适宜的位置,安然闭上眼来。
“……”夜幕掩盖了雍阙的脸色,否则叫秦慢看见一定当即吓得滚到地上去。
他竟然相信了她会累得走不动!她是去治病又不是杀人越货!狗胆包天骗他也罢,竟还在挑三拣四地在他怀里扭成了个麻花!
饭菜在桌上摆了多久,霍安就在门口望穿秋水等了多久,终于等到一抹熟悉身影穿花过廊而来,他欣喜迎了没两步下巴差点掉在了地上:“督督督督??”
雍阙不应他,冷硬着脸色风一样地从他身边大步走过,径自往了内室而去。
霍安条件反射自发跟上去两步,随即如梦初醒地站住了脚步,重重给自己甩了一耳光,啐了一句:“没长心眼的东西,这时候跟过去讨鞭子吃么!”
雍阙一脚蹬开门,将人抱到内寝,眼睛没眨甩手就要往床上扔,脱手而出时他缓了一缓。
怀中人鼻息轻微均匀,连带着他踹门这样的大动作都没动弹分毫。他知道她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他以为刚才她是在骗他,可此刻她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是真的累了,累极了……
抿了下嘴角,雍阙将人搁在了床上,脱掉绣鞋,拉上被面。在他刚进宫时这种伺候人的事他没少干,起初他被分在皇子所里做着最低等的活计,后来入了东厂在炼狱里打滚了数年直到今日,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是如何弯下身腰服侍一个人,可现在他发现有些事情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只不过今时今日想起,与当初的心态大不一样了。
曾经以为百般煎熬的苦难与屈辱,在现在的他眼里都变得风轻云淡,羞辱他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要他伺候的人也多半被他踩在脚下。正因他体会到了权力的美妙,放手变得奢侈而不甘。
躺在床上的秦慢睡得憨熟,她睡相很好,动也不动。雍阙静静地坐在床沿看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大概是他也累了吧,一想到要回去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他既是兴奋又有丝莫名的疲倦。
她口口声声地将江湖挂在嘴边,雍阙嗤之以鼻,八成连她自己都不知江湖究竟是什么又在哪里,但是她将自己活得快意自在,或许她本身就是自己的江湖。
这么活着,倒也是
第40章肆拾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