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甩得叮咣响,绿莺心神俱散。
枯坐了半晌后,被别院的小厮一顶小轿送回了刘府。
刘宋氏知道她遇上贵人后,不敢再似从前那般磋磨她,此时更是喜滋滋地打量起她。脸颊红润润,俏得跟朵大红花似的,眼儿水汪汪地似带着钩子,一身细皮子能掐出两把水儿。
她暗自点头,这小丫头果然愈发娇艳了,她是愈瞧愈爱。抚掌一笑,轻轻拍了绿莺一把,咽了口唾沫谄着脸恭维道:“哎呦喂,咱家的好绿莺,往常端的是小瞧你了,何时搭上的那大人物?”
顿了顿,她佯作埋怨道:“咱俩最亲了,连我也瞒得紧,忒狠心的丫头!”
嘿嘿一笑,又急问道:“说没说让你做妻还是做妾?何时迎你进门银给多少?”
绿莺心下悲凉,只想仰天大笑三声,这到底是个甚么吃人的世道?望着刘宋氏那张丑恶嘴脸,她垂眸轻道:“太太不是打算将奴婢嫁给朱员外么,这才几日啊,就换人了?”
&刘宋氏一窒,被噎得上不去下不来,刚想似以往那般讽刺叱骂她一通,蓦地想到她如今的大造化,讪讪笑了笑,嘴上哀叹道:“我知你辛苦,可这也没法子啊,老爷撒手人寰,少爷病瘫在床。”
说着手一划拉指了指屋里,“你看看,家里哪还有一件值钱的物事,整个宅子也才你一个丫鬟,如若不是日子太苦了,东边的左右厢房哪能赁给那户穷酸乡巴佬,镇日说着叽叽哇哇的乡下俚语,吵得人脑仁儿直疼。”
绿莺认真将这话听完,末了甚是赞同的点了点头。刘宋氏心下一乐,正要开口,却听她一字一顿道:“没有妻没有妾,甚、么、都、没>
刘宋氏一怔,疑惑地眨眨眼,大张着嘴呆呆问道:“甚么没妻没妾?”恍然想到甚么,她一喜,“是那大人物还未娶亲?”
&呵呵。”绿莺痴痴一笑,愈笑愈止不住,笑得眼泪滑出来,她也不去擦,咯咯咯笑个没完。
刘宋氏嘴角微僵,听着这凄厉笑声,忒瘆人的慌,她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闭嘴!”
绿莺深喘了口气,顺势止了笑,木着脸道:“人家不过是逢场作戏,奴婢一个丫鬟,哪配入人家的眼,不然也不会被送回来了。”
闻言,刘宋氏一默,须臾后一挑眉,“你可莫要哄骗我,你都是他的人了,他就这般明目张胆的......始乱终弃?”莫不是这小蹄子打算出甚么幺蛾子?
&媒妁无定情,何来始乱终弃一说?不过是人家开胃时的小菜罢了。太太若不信,大可以去那佟大人的别院探问,到时便知奴婢是不是唬人了。”
刘宋氏冷眼斜睇她,见她脸色煞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惨样,便也信了。想起方才她半晌才吭哧出实话,跟个马后炮似的,害自个儿成了个狗腿子,对她是又阿谀又小意,简直恨她恨得牙痒痒。
眼里闪过一丝恶毒,她竖着眉头朝绿莺哼道:“被人家占够便宜,当成个破抹布给扔了,灰头土脸跑回来,简直丢死个人,端的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人家不要你,我明儿再去问问朱员外,看他还想不想娶你了。”
闻言,绿莺顿时羞愤瞠目,她都已然是残花败柳了,难道仍躲不过似猪肉一般的,待价而沽?
刘宋氏瞥了她一眼,心里冷笑,随意地摆了摆手,支使道:“去给少爷煎药擦身罢。”
绿莺心内又酸又苦,眼里滞涩。她连忙垂下头,咬牙忍住泪,蹲身福了福,“是,奴婢伺候少爷去了。”
她转过身,一手抵住嘴,阻住即将出口的呜咽,垂着头一路疾走,正要迈过门槛,又听那人道:“明儿给我继续去卖糖葫芦。”
还要去抛头露面?似猴子一般被观望取乐、动手动脚?绿莺眼前愈加模糊,心里如刀割一般,没回身,胡乱回道:“奴婢省的了。”
她一路脚步凌乱,待进了灶房,将门紧紧阖上。转过身蹬蹬蹬紧走几步,趴到菜案边,猛扑在上头呜呜哭了起来。
直到哭得眼睛肿如核桃,才想起还要给少爷擦身,她连忙擦干眼泪,点火坐上了药罐。
烟雾缭绕,药气苦涩、温热,将她熏得眼眶微涩,泪珠子又不听使唤地吧嗒吧嗒落个不住。砸在地上的啪啪声,在这孤静陋室内愈加显得她凄苦、无依。
7.黄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