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传来瓷碗掼地的声响,珍姐突然撇下女儿,一撩门帘,急急进去探望。许是她和桃喜之间的交谈把已睡下的老伴给吵醒了。
桃喜立即丢下手中的银元,急忙站起身来,也跟了珍姐入内。
躺在床榻上的桃老爹,正吃力的爬起身,靠在床背上。干瘦的脸上满是蜡黄,像一支泛了颜色的白蜡烛,被搁在墙旮旯中,沾满了尘土。只是短短不到一年间,他竟形如枯槁。
屋中央躺着一只摔成两三瓣儿的蓝边粗瓷碗,地上和碎碗上都溅了一小滩深褐色的药汁,想是原本没有喝完剩下的,冰冷苦涩的味道一下四溢,缓缓浸润桃喜的心,让她有一种触目惊心错觉。
桃老爹哆嗦着甩开了珍姐的手,一脸动怒,连脸上松弛的皮肤似乎也在跟着一同抖动,“这是在吵什么……”他的气息很重,没说几句话已咳的接不上气。
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桃喜踉跄的行至床榻边,手足无措的为他顺着气,“爹!”邵文只说爹因着长途跋涉,受了劳累,身子不大好,却不想病的这般严重。
望着近在面前的女儿,桃老爹原本气躁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那饱含思念的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归途,有了着落点。
“好……爹终于见到你了。”桃老爹想要开口诉说满腹的话,却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爹,我去给你倒杯水。”桃喜看到父亲干裂的嘴唇,便想起身给他喝点水,而桃老爹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眼中闪烁的悸动竟像是生死后的重逢。
“我去。”珍姐眼眶通红,自己的丈夫早已油尽灯枯,请来的大夫统统摇头,自称无计可施,那满满一碗碗的汤药喝下去都是枉费徒劳,拖延时日罢了。
“桃喜,让爹好好看看你。”桃老爹喉中酸涩,极力隐忍着老泪。
桃喜忙抬手理了理鬓角,端正了身形,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就是这样的桃喜,却让桃老爹更加心痛,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动容道:“你受苦了……”
桃喜立刻牵起父亲的手,清了清哽咽的嗓子,含笑道:“爹,女儿好好的,你不要担心,你只要安心养病,我就放心了。”
如果没有今天,也许桃老爹到死都无法见到女儿了,那么他也将把这份永远的遗憾带到冰冷的地下。他和桃喜的心是一样的,都不愿对方为自己担心,想把最坚强的亲情留在彼此的心间。所以他不愿戳穿她,也不愿将自己重病一身告诉她。在这种战乱四起的年代,如果她还能安安稳稳的活,那比一切都强。
桃老爹突然满意的笑了,皱纹爬满了癯瘦的脸颊,像被扎捆在一起的枯草,“那就好,爹也没事,有你娘在身边,也有大夫,你不用为我操心。”
桃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也跟着笑了,可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女儿不哭,一家人见面,应该高兴才是。”桃老爹抬起笨拙不稳的手,为女儿拭去泪珠,枯瘠的手指拂过脸颊让桃喜感觉有点粗糙生痛,可此时的她却希望自己有流不完的眼泪。端着水杯的珍娘站在父女的身边,也偷偷的擦着眼眸。
两老住的屋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可收拾的干净整洁,该有的家用物品都备齐了。这里只有一进的里外两屋,桃喜忽然想起了什么,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另外的房间,便开口询问道:“爹娘,桃庆呢,怎么不见他?”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两老都没有回答桃喜的问话,只是一味的低垂着头。最后珍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屁股坐在了杌子上,捂着嘴闷声哭了起来。
桃喜原本带着微微骇然的心因着娘的悲伤,正不断的往下沉,而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断的往上升腾。她急切的目光紧紧望着父亲沮丧的双眼。
“弟弟他该不会……”桃喜似乎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变得迟钝木讷,连话也说不清楚。
老泪纵横的桃老爹无声的点了点头后,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想着在徽州还有远亲,一家人便打算去那边投靠。可不想还未到徽州,却在山路上遇到了土匪打劫。大夫人给的大笔聘礼钱都被搜刮了去,只剩下些破旧衣衫,幸好珍姐在桃庆里衣内藏了点,不然连到徽州的盘缠都困难。后来又在沿途中遇到了匪兵驱赶难民,桃庆就这样和他们走散了。兵荒马乱的
第76回 父愁仍丝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