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出头的杨士奇并不是屋子里三位客人中最年长的一个。沈氏兄弟彼此年龄相差了近二十岁,长兄沈度以一手楷书见长,论年纪比杨士奇还要年长十岁,于是刚刚落座的时候他硬是被杨士奇礼让至首座。此时端详着张越,他不由捋着斑白的胡子笑了起来。
“宜山贤弟,别人都说你冷面冷心,我却知道你冷面倒是实情,冷心却是未必,只不过你游戏人间也就罢了,可你居然还混在人家族学里头当塾师……你这个弟子我也听民望说过,唔,年纪轻轻倒是沉稳。张越贤侄,你可有表字?”
一屋子都是师长,而且还是大有来头的师长,饶是张越素来不是怯场的,这会儿也颇有些紧张,但紧张之后便随即释然——若不是杜桢真正认同的友人,他怎会如此轻易见到?于是,在沈度投来炯炯的目光后,他便摇了摇头,实话实说道:“我尚无表字。”
阔别四年再次见到张越,沈粲少不得好好打量了一回,此时便笑道:“宜山兄,你这得意弟子虽说还小,可他既然中了秀才,明年指不定就要去参加乡试,你这个当老师的早就该送他一个表字了。”
“我原本预备等他及冠的时候赠他表字,否则只恐他年少生出了骄矜之气,到时候反而不美。毕竟,少年得志者能真正有大作为的少之又少。”
话虽这么说,杜桢看向张越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深意,更是从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微微摆了摆手,随后又转头看向了杨士奇和沈度:“民望贤弟虽号称神童,少年却是尝尽人生艰辛,更悬腕练字于壁上,如今的成就便是来自于昔日。民则兄和士奇兄所受的磨砺就更不用说了。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出自朱门贵户固然能省却无数功夫,却未必是福。”
这话虽然说得严厉挑剔,但张越知道其中字字句句都是在告诫提点自己,于是连忙拜谢。沈氏兄弟这时候便笑言杜桢严师出高徒,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士奇却终于开了腔。
“宜山贤弟待人素来冷淡,若非是真正投缘之人,他可是从不理会,更别说收作弟子了。民则,民愿,他今天在咱们三人面前引荐,这护犊子的心可是一清二楚。这长辈头一回见晚辈,你们谁身上备了见面礼?”
沈度和沈粲都被杨士奇一番话说得愣了,待到反应过来便齐齐大笑。年纪一大把的沈度笑过之后,便冲着杜桢连连摇头:“要不是士奇揭穿,我倒是没想到你这冷面人居然会如此护犊子!罢了罢了,这见面礼我今天可没预备,总不好拿身上那些俗物充数,赶明儿你带着你的得意弟子上我家,我这儿倒是可以给他介绍几位良师益友!”
“我和大哥一个样,今儿个实在没什么见面礼可送。不过,士奇兄既然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了宜山兄的心思,索性就送他这得意弟子一个表字如何?”
沈粲这一说,沈度便从旁附和,杜桢但笑不语,至于张越就更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了。此时此刻,杨士奇却也不推辞,微微一笑便站起身来,踱了两步便回转身道:“物极必反,水满则溢,贤侄这个越字便有些过犹不及之义。盈则必亏,若是如此……”
“那不若是持盈二字?”沈粲本能地插了一句,旋即便哑然失笑,“我倒是忘了,昔日盛唐玉真公主便是字持盈,这二字虽好,却失之于阴柔。”
“唔,说得也是,这引申凡损皆曰亏,只这亏字若用在表字之中很有些不妥。”
“这是什么话,美字并非一定就是好的,这表字乃是勉励之用,何须一定用美字?我看无亏两个字就很好。”
见杨士奇沈度沈粲三人竟是越说越来劲,最后尽叨咕一些文绉绉的话,一旁的正主儿张越不禁瞠目结舌,竟是没注意到杜桢此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直到耳畔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声音,他方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皇上诏旨大多出自沈家兄弟之手,杨公更是内阁重臣,你今日算是得天之幸,竟是劳动他们三个一起为你想一个表字。有了这么一个表字,那些文官以后就不会单单以勋戚后人视你。你大伯父此次下狱为何迟迟不见文官援手?这不但是因为他和汉王走得近,而且也是因为他毕竟是英国公的堂弟。”
张越此时听得心领神会,但仍是不免开口问道:“先生,那我也是张家人……”
“武臣勋
第六十三章 所谓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