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两眼死撑着一眨不眨,两手握刀机械般的穿掘不辍。曾几何时,头前倏然闪现一点亮光,知道是鬼火,却不惧怕,仿佛这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没什么不对。
有了光,他看见了来来往往的蚂蚁,自然而然把自己当成它们中的一个分子,似乎步入世外桃源,与它们比肩,与它们为伍,飒然神怡,翛然遨游。
这里的居民都是戴金盔,披战甲,触须为角,巨螯为戈,循规蹈矩,同类无争。郭解叫不上它们是什么蚂蚁,就好像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何物一样,混混沌沌,只以穿掘为事。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的穿掘到底是为啥,忘记了手中的刀不是身体中的一部分;但他知道自己是自己,知道自己的穿掘是自然行为,知道手中的刀和刀外的手是浑然一体的巨螯。
感觉身体变得很小很小,耗氧量也跟着很小很小,此时只要天地之气不绝,足可重归胎息之状,导引缠绵,运之无穷。由此观之,身处大者无餍足,身居小者少欲求;无餍足则难供给,少欲求则易处优。郭解不再受困于空气的稀缺,呼吸豁然,精神百倍,挥刀霍霍,很快就挖到一定的深度。
不知道是鬼火追他,还是他追鬼火,反正二者如影随形,扪之不及,拒之不得,总是不即不离的保持一定距离。因为身心融入自然,郭解并不以为怪异,反倒视之如日月星辰一样正常,总之和他一样都是自然产物,所有产物又都归结为自然。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又何患!”蚂蚁恐于物扰,而不惧于色厉;虽然有惊动之时,但是没有怕死之心,因为它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是何形,死是何物。
至于由光和影形成的图像,震和凿组成的声音,它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既不辟易,也不退却。磷火犹图犹像,横亘面前,但是它们的队伍照样整齐如林,蹈迹如旧,斩关而过。
似乎磷火并不发热,它们经过之时没有化为焦土。
越是往前走,蚁穴越是宽阔,忽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郭解耳边唠叨:“大块之气,是芸芸众生的玄牝,吸之迂缓,吐之冗长,节省了自然的赐予,充裕了自身的天年。导引不是闭气,而是维生、养性,在逆境中求生存,在坦途中求强健的唯一方法。闭气有时脱离玄牝,违背了天地法则,虽然侥幸苟活,但经不住天残、自残、人残的考验,最终落得灭亡的下场。昆仑僮就是最好的例证。”这声音似曾相识,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郭解怎么也想不起来。
在一座状如大殿的门前,数十个俘虏正在被执行斩决,在他们周边围作一圈的刽子手都是坚牙利螯的兵蚁。最先被斩的是一只纱翅螟蛉,它的脖子很细,兵蚁只需一啮,便把它身首异分。那头滚了一两圈,嘴在动,牙在颤,似乎在嚷:“早知如此,不做螟蛉!”接着流出绿色的血液,俄倾头颅失血,再无声息,重归宁静。
耳边那个苍老的声音告诉郭解:“话声由喉舌振动产生。喉舌为琴弦,大脑为音符,音符成则喉舌应,然后由颅中残气相助,声音开始由小变大,最后被气吹出。螟蛉头虽断,但它的嘴在动,牙在颤,说明还在发声。如果耳力好,通其语,你就会听到它在说什么。”
郭解问道:“如何才能做到斩人透露还能让他说话?”
“颈项是一切活物连接头颅的最细处,循其骨节,快速截断,加之截面小,容易平,常言说‘人平不语,水平不流’,这一瞬间里,因为死者没有痛苦,没有失血,有什么感想就要说出来,成为最后的遗言。义纵如庖丁解牛般的刀技就是这个道理。”
“喉舌振振有声,仅有残气助势,应该是噤若寒蝉,可是,死于义纵手里的刀下鬼为啥惨叫得那么高亢凄厉?”
“死在江湖的多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多用丹田之气壮其筋、强其骨,元气无所不入,功力无所不附,当被‘庖丁解牛’之技斩头时,营魄离散,分布到身体各处,营魄、元气、功力彼此照应,尚能有极短的一段时间有所作为。但是也只能是高声呼喊,睚眦尽裂,其它的就再也办不到了。功力越深,死时的呼声越大。”
说完,那个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代之而来的是一片“咕咚咕咚”的巨响。蚁穴被震撼了,王宫里驰出千军万马,怒向郭解。郭解也不知道这巨响出于何因,而且振幅愈来
第25章 梦悟绝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