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雪馆,东面阁楼中,朱浩昌端坐左方上首,他紫衣博带,金冠不动如山,浑身气机沉凝,冷冷地望着对面落座之人,不起一丝波澜。那人罩着一袭黑衣,头戴黑纱斗笠,修长身躯微斜地靠着椅背,无法看清他的真容。
朱浩昌平稳语气中隐含一丝怒意,道:“此处无人,你何必还要藏头露尾?”那人闻言顿了顿,旋即依言取下斗笠放置一旁,露出一张英朗的青年面容,他的脸上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道:“我们这些藏有太多秘密的人,自然不适应暴露人前。”
朱浩昌眉梢一挑,微嘲道:“如今闹得天下风雨,还谈什么秘密?”青年不以为意,反而轻笑道:“你我自幼相交,二十年的朋友,只要你守口如瓶,我还能再享几年太平。”朱浩昌沉颜皱眉,冷哼道:“朋友?我是你的朋友,还是你的棋子,你自己心知肚明。”
青年神色微微一僵,轻叹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瞒了你,可我从无害你之心。我族对中土武林恨之入骨,我的本意是你知道的越少越好。我把你当做朋友,在崂山上也是真得想助你完成心愿。”
朱浩昌冷眼望着青年,嫌弃道:“你的这副嘴脸很是生动,可是我没法无视被人利用的事实。”青年和颜解释道:“崂山之局,你有你的目的,我们有我们的计划,我们相互之间没有妨碍,抛开朋友的身份,我们是同盟,是合作,不存在利用一说。”
朱浩昌露出不置可否的神色,冷淡无言,似是不愿再在此事上争辩。青年暗中打量他的神色,斟酌道:“如今你已知我的身份,那么我现在便没了顾虑,何不同我联手呢?我愿意继续助你达成心愿。”
朱浩昌眉峰骤然一沉,掷地有声道:“我后来又帮了你一回,已尽朋友之义。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青年未曾想他竟如此坚决,微愕道:“你竟不顾我们这些年的交情吗?”
朱浩昌冷冷驳斥道:“若非看在过去的情面,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地坐在这里吗?”青年眼神不免一黯,然后平静道:“难道你能放下过去吗?不管立场如何变换,至少我一直都顾念着你这个朋友。”
朱浩昌神色变幻不定,微怅道:“你又何必如此作态呢?”青年回忆道:“幼时你拜师莫前辈,他对你言传身教,情同父子,可谁知他不过是利用你故意忤逆他的师门,无论往日感情如何深厚,却是一朝弃如敝履。过去他对你越好,今日你便越痛苦。”
朱浩昌陡然一声大喝,眉目凌厉道:“闭嘴!”他一直视莫子虚为最亲近最敬爱的人,往昔一幕幕师慈徒孝的画面,在如今看来全是虚伪的描摹,可是面前这个人竟如此直白地揭露了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青年无视朱浩昌的怒意,显得有些凉薄道:“你没法无视被利用的事实。你怨我在崂山上瞒你,可我从未想过害你,他对你才是真正的利用。事实摆在眼前,不能逃避,你总要为这件事做个了结。”
朱浩昌骤然挥袖,右侧茶几上的茶杯受力向青年砸去,袖中散出几道剑气,先是将茶杯斩碎落地,接着直向青年激射而去。那青年含笑不动,张目静静地看着朱浩昌,竟不打算躲避或者抵挡,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
朱浩昌不由心生烦躁,复又挥袖驭使几道剑气,较方才更加迅疾,后发先至,化解了向前的剑气。他神色不虞道:“你当真不怕死?”青年缓缓道:“我当然怕死,不然也不会请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只是我相信你不会杀我。”
青年言语坦诚,确实令人动容,朱浩昌怒气渐消,不过口上却讥讽道:“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青年微笑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可不是白交的,我了解你,知道你的心结,也愿意帮你解开。”
朱浩昌心中微动,可他紧接着又警惕地抹杀了那种情绪。他记得那日提酒孝敬师父,结果却是酒坛摔裂,声音惊心,犹在耳畔。他黯然道:“龙门正统本该由师父继承,可他却一生漂泊,没想到他得知我有助他重掌龙门之心,竟无情地将我逐出师门,那般不留余地。”
他随即恨声道:“他们道貌岸然,我所受之辱今后必当讨回!我要用我的剑拿回我所失去的!在龙门的废墟上建立新的龙门!”青年眼神一片赤忱,建议道:“既然如此,你我更应联手。龙门强大,非你一人之力能否抵挡。”
第一百四六章 因爱生痴 因爱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