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倚靠着岩石歇息的段桃鲤一愣。
赵无安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那你又做了些什么?”
李凰来被问得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
赵无安忽然手心向上摊开手掌,身后匣中一道清脆剑鸣响起,随即便有一剑自匣中冲出,悠悠悬于他掌心。
黄昏古道,赵无安沉声道。
“吴九灏为一饭之恩,以一介书生,三尺微命,立地破九境,千军万马之中一剑斩去敌将项上人头,凛然道蕴凝结,铸就了我手中这柄剑意昂然的采桑子。这是你父亲的道蕴。”
紧接着,他又摊开另外一只手,身后又有一声长鸣,一柄轻薄灵巧的剑从匣中飞出,停在他的掌心上方。
“李荆以没落贵族之身,进士及第,布衣而至节度使,一生都在为夺回燕云而努力。他所求的,并非复振盛唐,而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幽州之败,李荆吐血三斗死于关外,迄今无有葬者。他的道蕴,便如春水东流般绵远细长,自有三分冷傲骨,七分精气神,凝为我手中这柄虞美人。”
赵无安淡淡道:“我曾答应过一人,要将匣中六柄飞剑,各自赠予他们昔日剑主。按道理,这两把剑应该都是给你的。”
李凰来怔怔出神。
不过随着两柄飞剑同时飞入匣中,赵无安也话锋一转,“但我没那么大方,现在还不能给你。之所以不惜惹上贪魔殿也要出手相救,无非是替长辈欠你一个人情罢了。李凰来,你的生父与大伯都是一甲子之前,江湖上顶天立地的真英雄。而你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实在是让我很不舒服。”
李凰来拧起了眉头,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忿忿不满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你那些自以为是的经营,实在难以撼动这个王朝的根基。”赵无安瞥了他一眼,似乎失去了谈话的兴趣,转过身,向着段桃鲤走去,“吴九灏和李荆,我并非赞同他们的做法,只是对他们十分佩服。而从你身上,我可看不出一丝复兴后唐的希望。我看与其顶着个李姓,你还不如就叫做吴凰来。”
李凰来面色惨白,皱着眉头,强撑起胸膛里最后一丝生气,一字一句道:“冰冻三尺,岂一日之寒?定教汝等小儿有朝一日,刮目相看。”
赵无安的背影顿住了。
“你就如此笃定,自己可以复兴盛唐?”赵无安淡淡问。
李凰来斩铁截钉道:“不成此举,誓不返乡。”
赵无安走到段桃鲤身前,弯下腰把她抱了起来。瓦兰的深蓝长裙曳地,赵无安缩了缩脚尖以免踩到她的裙角。
“有意思,我等着那样一天。”
说罢,他便足起惊雷,一收一放间,已然踏出去数丈之远,把李凰来遥遥抛在了身后。
夕阳渐落,在西天晕染出一丝猩红云彩。
段桃鲤愣愣道:“伽蓝哥哥……”
“我叫赵无安。”
“……”段桃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救他?李凰来本意是助我复国,并无不妥之举。”
“他伤不至死。”赵无安淡淡道,“为一个子虚乌有的消息,便可两手空空贸然进入深山,这等心性如何让人放心?他被贪魔殿楚霆盯上,也不是无缘无故。”
段桃鲤叹道:“此事也是我过于冒失,还总觉得瓦兰近卫们会护在我身边,行事太过无所顾忌……”
“李凰来的底子倒是干净得很,被孟乾雷当做木偶,本来也可相安无事。但孟家是前朝大姓,李唐之国时地位无比煊赫,自然要被大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我在杭州时办了起案子,和孟家人有所牵连,刚好便被拿来借刀杀人。没了孟家这座靠山,李凰来兀自一人,也难掀什么风浪。”
见段桃鲤听得出神,赵无安抿了抿嘴,总结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楚霆才觉得杀了他也无伤大雅。我之所以报出他父母之名,也是希望藉此震一震楚霆,让他在动手之前多思量一些,多半就能保全你们二人性命。”
说话间,赵无安眼见已走出去很远,几间农舍近在眼前,思量着也快到有了人烟的地方,便将段桃鲤放了下来。她只是手腕受伤,全身脱力罢了,歇息了这么久,应该也能自己走路了。
卷二 兰舟篇 第六章 衣暖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