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讨回公道的无尽迷途,借作善事以求心安,为些生意困难的人家尽尽举手之劳。算账、写字……聊以自慰。
这几日,齐耳定时去到蓝清江。水是蓝色的,掬一捧在手心,却是清澈透凉。目空不知疲倦,日日陪着她。他们通常不谈自己,只说起别人的故事。一日,齐耳忽然想起那句“如期竣工”,会有人拼命赶工修筑那豆腐渣么。走时,心头竟有些酸涩,她便看目袋少年,十五岁的面貌,或许天生如此,从来如此,往后也如此,不禁又有些感慨,也不知闭嘴,想便问了,你是不是见过很多生离死别。不加思索,他顿首称是。
翌日。
启水城原城主袁绍伙同贼商姚乔林以税收、商业贸易、天子赐银等编造假账,荼毒百姓数十年之久,天有不忿,降其刑法,此二人死有余辜。
临时城主身着官袍,沉静宣告。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所有人都开始查自家账,抽丝剥茧般牵扯出无数冤情,或有浑水摸鱼者,妄图从中渔利。
当天,正值落日。仍有一大部分人未搞清状况,更闹心的事出了,白衣青年独身一人手持未点燃的油棒,似要跳江轻生。好事人渐多,便有人认出那是罪人之子,白衣也并非白衣,而是丧服。蓝清江岸边岩石凹凸不平,箱子倾斜,别扭地和青年一同受四面八方的目光,议论声不断,可他耳边是潮声。姚文君有一瞬间猛然顿悟了人类情感的复杂,是这样令人悲恸。
青年跪在江边,浪声滚滚。声音像猛兽的嘶吼,与他清淡却露悲哀的面容极为不匹配,让人不得不倾注心力去辨析他的话语。
“我父姚乔林,罪大恶极……为袁绍威逼利诱,合谋数十年,共作假账。坑害无辜,蒙骗父老乡亲。文君自幼在诸位眼下成长,可否容我说几句话。家父年老体迈,疾病缠身,临走前忽得一梦,牛头马面恐吓,黑白无常收命,天庭降了一位仙子,面容慈悲、心怀悲悯,忙令妖魔鬼怪退下,救他一命。这位仙子赐他真经,念与他听。梦醒时分,我父大彻大悟,修书一封,在此。”青年从胸膛处摸出那封信,扭曲的折痕尚在,似乎被深深攥过,“通篇认罪书,我不忍卒读。文君自知罪孽深重,难辞其咎。二十多年来幸得邻里相亲抬爱,读了些圣贤书,却不为百姓谋福祉,无颜面对苍天。然而,往事不可追。今日,我愿谨遵父亲遗言,将姚家所有家产,如数上交官府,交与百姓。只求剩下几本书,几件衣裳,半袋银钱。文君心中愧,此事过后,我走罢。”
风声萧萧,火折子冒出来的光点掉在油棒上,火势突起,两行清泪迷茫不清,他强撑嗓音:“我替你们烧了这罪恶。”
棒子落在箱顶,很快滑落,咯噔滚入江中。烈火已蔓延至箱身,不多时,浓烟席卷,呛得人咳嗽。姚文君仿佛泄了气,脊梁塌下,这么瘦,这么脆弱。身影摇摇摆摆,似将要与火融一体。他沉沉提起左手,触到热浪,一时也无疼痛,逐个张开手指,书信飘入焚场。一声咳嗽,血也吐出,他后腿颤抖,双脚无力,仰头便倒。锥心之痛,不过如此。
周遭光影变幻。
“我要带我母亲走了。”他轻轻地说,“真好。”
身上冷汗不止,有人上前喊他,第一个是位少年,第二个是位女侠,接着是很多熟悉面孔。嚎叫、谩骂、痛哭……一如所有生离死别的场面,毫无新意。
姚家多年黑的、白的金银古玩被装进一车车箱子里,浩浩荡荡地围着启水城转了个圈终停在城主府门口。这一夜灯火长明,却寂静无声。很多人携着一家老小,肃穆停驻、坐台阶上、面面相觑又无话可说。唯有车辙碾过地面,像快要散架发出的呻吟。即将抵达目的地时,披散着长发的疯子追上头辆运车,他把狰狞的左手放在胸口,颤抖地触摸心脏,然后鞠躬。
“文君,只愿,诸位平安喜乐。”
这种碎裂的声音动入心扉,恍若撕开安全的网。
重物落地,震耳欲聋。
经历上天安排的劫难,肉体所不能承受之重,大病之后,必有福相。
古寺宁静,木鱼声响。夫人闭眼叩拜,佛像无动于衷。双眸如古井无波的人,虔诚求愿最是真挚,她道:“但求我儿平安。”
梦往往折射人的臆想与现实
伪善与为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