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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陈叫山被关在西内院的小屋里,将魏长兴和毛蛋送来的饭菜,一阵风卷残云,扒拉了个七七八八,末了,留下来三个花馍,叠放起来,将筷子当香,竖立花馍之前,跪身而拜。想到自己即将与爹娘、妹妹在九泉之下相会,陈叫山心内起伏难平,抓起一坛子丰乐桥酒,倒出一碗来,泼洒在地。而后,抱着酒坛子,仰头猛喝,一气将酒喝了个点滴不剩……
许久许久没有这般惬意舒服的感觉了,肚里有东西,胃里不虚空,那种实实在在、结结实实吃饱的感觉,着实令陈叫山满足不已。现在,再不用瞎想胡琢磨,鼻子里也再不会萦飘那些稀奇古怪的味道,莫说是树皮、树叶、草根、耗子这些玩意儿,不再让他惦念,便是那鱿鱼海参、驼峰燕窝,在陈叫山现在的意念之中,也感觉没啥可稀罕的了。
酒足饭饱的陈叫山,头枕着一个破筛子,双脚架在一个破木斗上,两手一抄,抱于胸前,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遨游梦乡……
依稀间,一大团一大团的白雾,呼呼呼地自陈叫山肩头飘过,四遭幽黑无比,只觉有风吹脸,有雨淋头,忽一冷,乍一热,迷迷幻幻,难辨虚实,不分西东。
渐渐,团雾尽皆散去,风住,雨停,幽黑褪尽,光芒渐生,红光,绿光,蓝光,黄光、紫光,交汇一处,浑然成刺目的白光。陈叫山用袖子搭在眼前,努力睁开眼,见到自己已然身处祖屋之前。
祖屋门上的对联,红黑相映,平平整整,横批“风调雨顺”的两侧,悬挂着一对红灯笼,鼓鼓圆圆,线穗须须,迎风飘飘,一派喜气!爹坐在一条长凳上,脚前放着木犁,他一手拿凿子,一手捏钉锤,在木犁上测测量量,敲敲打打,专心致志。娘坐在门墩上,膝盖上担着大簸箕,簸箕里是满满的红辣椒,红光灿灿,映照着娘的额头。娘一下下地抖闪着簸箕,红红的辣椒,纷纷跳跳,娘轻轻吹气,簸箕中的枯叶、杂屑,顺势飘出在外。妹妹则坐在厦房的门阶上,手里捧着一大束五颜六色的山野之花,她忙不可迭地揪下几朵,朝头发上插去,又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花茎,并将花茎攥紧,末梢聚拢,在腿上压上两压,使其整齐如一。
一道彩虹,弯弯若弓,五彩集聚,斑斓亮丽,横架在祖屋之上。屋顶的瓦片,依次顺列,光净如新,屋梁上的青龙,掩映于一片金红金红的霞光里,仿佛腾跃出海,飞升九天,一排的屋脊兽,也逐次翘首以观,气象万千。
陈叫山眼中含着盈盈热泪,想大喊一句“爹,娘,俺回来了”,却总也喊不出声!想大步快跑,朝祖屋奔去,却怎么也迈不动双腿……
一声嘹亮的鸡啼,虽未撕开黑夜的帷幔,将黎明拉扯出来,却将陈叫山自梦乡中啼醒过来。
借着幽幽光亮,陈叫山使劲揉揉眼睛,看着满屋凌乱破损的农具,破板柜上的杯盘狼藉,蹬翻在一侧的破木斗,滚落在破风车旁边的酒坛子,陈叫山方才又恢复现实情境,想起梦中之象,不禁肃然而唏嘘了。
陈叫山不明白:断头饭已吃,上路酒已喝,卢家人为何仍然迟迟不动手?
窗棂上透进的蓝色光线,一点点一丝丝地增多,蓝光渐成白光,白光渐成红光,红光渐成金光,窗户下方的墙壁逐渐亮堂,破风车一旁的角落逐渐亮堂,整个屋子逐渐亮堂起来了……
西内院的大门,“嘎吱吱”响了一声,似有人的脚步走动,并不快,时重时轻,并伴着一大串钥匙的哗啦之声。陈叫山一怔,本想站立起身,转念一想,索性又重新躺下,两眼闭实了。
小屋的门被打开,一大束阳光射进来,陈叫山的眼皮跳了一下,复又静止不动。
“夫人,就是他……”这是二虎的声音。
“喂喂,醒醒,醒醒……”这是大头的声音。
陈叫山缓缓睁开眼睛,见大头和二虎身后,站着一位瘦瘦的妇人,一身素净白衣,利利落落,发髻高绾,大大方方,宽额广颐,慈眉善目,两眉之间,生有一点红痣,不偏不倚,正居当中,似朱砂点绘,又若细珠嵌入,为其不凡仪容,平添一份庄重。
倏忽之间,陈叫山感觉眼前这位妇人,颇似自己已经亡故的姑姑,那眉间红痣,眼眸中传达而出的慈意,唇角上挂着的淡然从容,几乎与姑姑别无二致。陈叫山只有一位姑姑,姑丈是位教书先生,家住省
第八章 仁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