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的船沿涪陵江抵达了麻州。船主鲁老大说,这里距离目的地昆州也就三四天的水路了。
鲁老大的这条船运送茶叶到云南,至于载人倒是顺路捎带。船上还有儿子媳妇一道,一家人很好。这么一路下来,和梅锦渐渐熟悉起来。这天午后,鲁老大见梅锦来到船头远眺前头江面,以为她想早点抵达,便主动告知她行程。
“梅娘子,昨日已经过了最难走的水路。你要是心急,咱就早起晚歇,估摸着还可以省个一天出来。”
末了,他又这样补充了一句。
是啊,新娘子远嫁,谁不急着想早点到夫家?说这句话的时候,鲁老大的脸上带了点善意的调侃表情。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消息对梅锦来说其实倒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事实上,在过了一开始的那段旅途后,最近这小半个月,因为沿江两岸风景陡然千变万化,行程也开始变得有所期待了。这里千山磅礴,万水曲折,湍急处江面泱漭,纤夫吆着号子行走两岸;平缓处风景徐展,船便如同行走在画中。加上船家对沿路风土又熟悉,时不时会说上一两段当地掌故,她渐渐喜欢上了这种之前从未有过的水上生活。白天坐于船头,观江面上百舸穿梭,或到船尾和船家闲聊,赏沿途两岸风景,时间就这样于指缝间悠然而过。
这是她来到这里,甚至即便前辈子里也没有过的最为闲适惬意的一段日子。她甚至希望这段旅程就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永远也不要结束。
“不急。就这样走好了。”梅锦笑道。
梅家婆子起头还管着梅锦不让她出舱,后来发现她根本不吃自己的那一套,碰壁了几次后,现在也不开口了。加上时值盛夏,舱中狭窄闷热,自己此刻也出来倚在舱口,嘴巴活似鹦鹉般不停磕着瓜子,一边嗑,一边扭着嘴皮子,准确无误地吐瓜子皮于江里,呸呸有声。听到梅锦和鲁老大的对话,撇了撇嘴唇。
“好嘞!站好了——”鲁老大稳稳把着舵,吆喝了一声。
据鲁老大说,前面几十里有个茶马道上的集镇,镇子里商号林立,舟棹繁多。果然,到了这里后,东向而去的船只便越来越多,船头船尾站了不少打着赤膊的男人,迎面遇到时,许多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梅锦便回到船舱,坐下没一会儿,船身忽然一震,似乎是被对面而来的什么船只给撞了下,整个人朝前倾去。
幸好是坐着,要是站着的,此刻大约已经摔倒了。
果然,船舱口的梅婆子就没她那么幸运了,没站稳,重重摔在了甲板上,接着便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嚷痛声。
等船体的那阵晃荡停止后,梅锦站了起来,出舱察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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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船刚刚确实是被对面自西向东顺流而下的一条铜船给碰了。
这一路西行,遇得多了,梅锦渐渐也知道,往来于运河和长江的民船或普通商船,最怕的就是遇到贡船和自云南运送铜料发往京城以及各省的铜船了。往往抢占水道,横冲直撞。贡船倒罢了,看见了避让还容易些,铜船仗着船体坚固,吃水重,又是顺流,耀武扬威,从不管别船死活。要是躲避不及被它撞到了,轻则损,重的往往船体破裂,甚至当场翻船。往来船户对云南铜船无不深恶痛绝。但对方有官府凭照,雇佣的押船人又多是闲汉痞氓,便是吃了亏的也不敢怎样,只能自认倒霉而已。
前面不远处水道变窄,这条铜船刚才不偏不倚,就占着中间水道对向快速而下。鲁老大看见了,虽然立刻转舵,但边上恰好正有另一条船挡了,转圜有限,最后躲避不及,船头左侧船舷部位还是被铜船给碰了一下。
铜船上的押船人对此早熟视无睹。几个赤条条只在腰间绑了块遮羞布的水手看见梅家婆子趴在舱口上扶腰哎呦哎哟叫唤着,非但没有怜悯之情,反而幸灾乐祸,哈哈大笑声里,两船很快错身而过。
鲁老大忙叫儿子把住舵,自己跑到船头查看,所幸只撞折了船头水位上方的一片护板,需立刻停船修理,回头看了眼扬长而去的铜船,敢怒不敢言,呸的一声,叫儿子将船停靠到江边。
梅家管事刚才在船舱里也跌了一跤,爬起来站稳后跑出来,见梅婆子摔了,忙过来扶,嘴里骂骂咧咧的,但他骂的不是铜船,而是船家,怨他没掌好舵,恰好被鲁老大儿媳听见,两人吵了起来
第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