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潇羽昔年唱此曲时那稚气满满的声音,不觉齿颊之间已经绕满了又软又糯的甜味,甜中还微微有一点点苦。
咀嚼完,他蓦然问道:“九叔,你是酒中神仙,你倒是说说看,这蓝桥风月比之七星陈酿,到底好在哪儿?”
蓝桥风月诱人的醇香萦绕着鼻尖,一丝一缕地勾引着人的味蕾。
这种久违的香味,于吴希夷,莫不是一种“十年久旱逢甘露,万里它乡遇故知”的喜悦。此时此刻,他自然不会觉得世间还有什么珍酿能与之相媲美,更弗论与之相提并论了。
可是听到祁穆飞的问题,吴希夷却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大愿意在此刻谈及别的酒品。这犹似在一个女人面前对另一个女人评头论足,不管另一个女人是否漂亮,这都是十分不礼貌也是十分扫兴的事情。
“好在……”吴希夷似笑非笑道,“这是别人送的,那是自己买的。”
“也是啊,九叔每日的杖头钱不多,铁鹞子这份好意,倒是给您省下了一笔。”
祁穆飞话语间的“好意”二字让吴希夷听来十分刺耳,当下,他酒杯一摔,沉着脸斥道:“哼,我可没看出他这是好意。”
但,他也无法解释铁鹞子此举的“恶意”。尽管吴希夷总不想把人想得太坏,但一想到师潇羽为什么会高楼堕水,他就不得不用恶意的视角来看对方。
一个恶人的“好意”,确实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用意”。
祁穆飞默不作声地扶起酒杯,往中间重新注入了一杯酒。
望着祁穆飞恭恭敬敬递过来的这杯酒,吴希夷瞥了一眼,却也不肯就这么轻易地接将过来,好似接了这杯酒,就等于自己认同了某人的好意。
“不是我恶意揣度他们的居心。只是,如果他们真的是好意,为何还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掳走羽儿?”
眼前的酒杯里盛着满满一杯酒,酒面与杯口恰到好处地贴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光滑平整的镜面,“镜中”那一点灯火映在其中,显得分外明亮。
祁穆飞端着那个酒杯,听着吴希夷的声音。
“或许他们是小人之心了,但也不妨说他们是防人之心。龙吟凤鸣是他们秦樵关的绝技,他们自然不愿被外人听了去。万一,被人听出了其中的破绽,岂不得不偿失?”
祁穆飞一语道破了二樵客的“顾虑”,虽然对于二人的“小人之心”,他只是轻轻带过,但吴希夷却听得很清楚。
冷雨葬花若真的吹响,二樵客必然要屏气凝神,心无二用,若此时吴祁二人伺敌之隙,趁人之危,那对他们来说,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尽管吴祁二人根本不屑于去做那种小人的勾当,但二樵客有此防备有此揣测,似乎也无可厚非,毕竟昨晚他们才交过手,至今还未完全冰释前嫌呢。
这层道理,被祁穆飞点破之后,吴希夷虽然可以瞬即理解,却无法立即接受。
“羽儿不也是外人?!他们就不怕——”
吴希夷的声音戛然而止,好似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好似只是因为看到了祁穆飞举杯欲饮的动作,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祁穆飞手中夺回了自己的酒杯。
祁穆飞举着空手,半是自嘲地说道:“虽然他们相识日短,但或许那二人从来就没有把她当外人。”
“铁鹞子或许是,但那赤焰子,肯定不是。”吴希夷断然道,“他二人都是知道师乐家的规矩的,如果他们将大司命窃曲的事抖露出去,师乐家如今那两位当家的大小乐正虽然必定不会承认,但一定会彻查,万一此事属实,那大司命……”
偷声窃曲者,断指除名,永不许还。这是师乐家的铁律,从无人敢逾越,也从无人敢违背。
这也是师潇羽在听闻铁鹞子提到《凤鸣诀》时那般惶惶不安的原因,也是师潇羽在那之后主动提出为二人献曲《冷雨葬花》的主要原因。
“此中之利害,潇羽知道,昆莫也知道,所以他敢拿这件事要挟潇羽。”吴希夷对昆莫拿《凤鸣诀》之事威吓师潇羽这一举动颇为耿耿。
不过,虽然他不齿其为人,但对于师潇羽所言的“在很早之前就已听过《凤鸣诀》”这一说法,他和昆莫的想法却是一致的,都是不信的。
第十八章 何以解忧唯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