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像打翻了的水桶往下倾倒,赵二起先还撑启那四分五裂的油纸伞,跑了几步他感到那油纸伞不但抵挡不住雨水的侵袭,反而成了他快跑的累赘.于是他索兴将纸伞收起,毫无遮盖地在狂风暴雨中裸奔起来……
上海的黄梅天虽说有雨水侵淫对人们的生活造成诸多不便,但就气温而言,
对人体还是蛮体贴,蛮温馨的,不用担心风寒侵入人体,造成伤风,现在叫感冒.赵二赤身跑着跑着不但不感觉到冷,反而越跑越欢,一脸水珠分不清是汗珠还是雨水.他用手掌抹了下脸盘,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快意,是啊,到上海转四年了,他从一个喜欢七弄八弄瞎捣鼓的男孩成长为一个称职的保全技工,他的头上有自已一片天空.
上海,我来了!赵二心底里真想扯破嗓门大喝一声,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已的**:一种成功的喜悦.虽说伲出身在乡下头,乡下人就不能闯上海了吗?外国瘪三,“红头阿三”来得,我伲为啥来不得?我伲老板也是外地人,我伲老板的爷老头子,老老板也是外地人,老先生还是走前门进来的,硬碰硬考上进士,奉朝庭之名到上海来做官,来管上海人的.再往前呢?上海与伲无锡太湖边上的乡下“一脱死样”,一片滩涂,是摸鱼捉虾的地方啊!
不到三四年辰光,伲已成功转型为上海城里厢人勒,伲算是运道好得额角头碰到天花板啦!一路都碰到好人,比如讲,撑船阿大为我伲“找事体”(沪语寻工作),现在厂里厢的老板是伲老乡,伲学生意辰光的师傅对伲像对伊儿子一样.
现在我满师了,勒厂里厢蛮吃得开兜得转,老板和厂里厢人都对我蛮好格,所以伲一点也不想家.
上海像我伲这种外地人勿要太多噢!乃看马路上拉黄包车格,踏三轮车格,烘大饼煎油条格,剃头修脚格,做娘姨格,哪一个不是外地来的,上海本地人很少做格种生活,伊拉宁愿在乡下头种种菜,与伲乡下一个样,“食有余,寝则安”.
伲无锡乡下的父母和撑船的阿大仅来看过他一次,近四年来伲一次也没有回过乡下老家,即便是过新年,也是在上海一个人过的.与其说乡下孩子一踏进花花世界,满眼尽是黄金甲和红男绿女,把伲给迷昏了,不如说是有交关事体都是因缘际会,碰到了就是缘份啊.伲又勿像孙悟空有分身之术,伲不过是个乡下小囡,只好将就啦!
比如讲临近年关,上海城里厢人在忙着过年的事,在乡下有老婆孩子的工人都忙着向老板请假回去过大年.厂里老板怎么想的呢?“在其位谋其政”.厂子是他的命根子,丁老板想留个人看看厂子,还得要找个诚实可靠的人,他物色来物色去,最后还是将目标停留在赵二.
丁老板找他要他过大年时留在厂里看厂子,他毫不犹豫地当场同意了,丁老板由此开始起重这个小伙子.老板心知肚明,用上海话讲就是迪个小囡会“做人”,懂得知恩图报.
赵二尽管年纪不大,初涉人世,也许是“隔代传”的原因吧,小小年纪的他就表演出与一般农村孩子不同的意识和状态,仿佛他生下就是准备跳出农门的,他喜欢上海,喜欢他的繁华和包容,他要做个上海人.科学的基因理论承认人的基因传递可历经n代而不走失.生活现实中也不乏出身农家的天才歌唱家,画家……在西藏有传世喇嘛.人的梦想就是现实的前奏曲,那时候没有“北上广”,一纸户口等于人的“魂灵”的事.户口就是户口,登个记而已,那像现在户口搞得越来越神秘兮兮,真正捞横挡的是权力之手.
丁老板没有找错人头.赵二,这个外来的上海户头在举家欢腾的新年为丁家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
除夕之夜,上海万家灯火,一户户上海人家的屋里厢,无论是有铜钿住豪宅的,还是住板壁透风的“滚地龙”棚户区,每家人都围聚一起吃年夜饭,辛苦了一年,大家祝来年好运……
赵二一个人呆在厂里保全工的工作间,他平时晚上也睡在此间,几平方的修理间,当夜幕降临时,他就将修理间的杂物归整归整,将一块铺板往两端的杂物上一搁,一个床铺就出现了.
今晚与平时不一样喽,厂子里人马齐喑,里外外都黑乎呼的,没有人走动,万籁俱寂的样子;而此刻在厂子外面却是另一翻景象.
马路上来往的人不多,少有的路灯仍准时亮起
第 十 六 章 农 民 闯 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