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失真的评估。
曹操有点担心,但这一年曹操六十岁,如同缀在山间缓缓下沉的落阳,而他二十三岁拥有无尽热情与天赋的儿子,正像拥有无限回忆无限向往的朝阳。曹操不舍得对他讲重话,只好写信对他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做顿丘令。当时做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希望你也像我一样,不要做让未来的自己遗憾的事情。
曹植当然点头称是,却根本没明白父亲的意思。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常与曹丕曹植兄弟一道宴饮,但曹植不喜欢他,写信给杨修,在这封《与杨德祖书》中,他说,陈琳在辞赋上有些才能,但自我吹嘘跟司马相如一脉相承。这就是“画虎不成反为狗”。我之前嘲笑他,他却向别人讲我专门写文称赞他。语气中的讽刺嘲弄都快漫出来了。父亲为他选择的属官,大多是稳重成熟有教养的名士。比如司马孚、邢颙。这些人一而再再而三恳切地规劝曹植,说话要留口德,恃才傲物,不是正确的存身之道。曹植呢,心情好的时候就把劝诫当耳边风,心情不好,就摆脸子。邢颙,是父亲给儿子们选家吏时专门点名的楷模。曹植对邢颙那套刻板做事的习惯十分看不上,跟邢颙闹僵,跑去向刘桢发牢骚,刘桢专门写信劝说他,你对我好,却怠慢邢颙,这在别人看来是亲近不肖,疏远贤德,让我为难。曹植跟王粲关系好,王粲是一个看不得别人比他更受礼遇的家伙,曹操夜见杜袭,谈了大半夜,王粲就忍不住要打听,他们有什么要说那么久呀?这样一个心比天高的王粲,曹植还要写诗替他抱不平,说王粲是“君子在末位,不能歌德声”。总之,渐渐地,愿意教导匡正曹植的人都离他远去,剩下的,都是跟他一样聪明、骄傲却棱角分明,甚至刻薄的人。
不再有人拽着他的缰绳,曹植天马行空。
建安二十二年,私自出行,驾车违法擅闯门禁出城。
喝酒,总是喝醉。甚至在曹仁被关羽围困在樊城,曹操准备让曹植带兵去救援的那天夜里,喝得酩酊大醉,醉到不能听曹操部署军事。
曹操曾经教导曹植的另一个哥哥曹彰说,“居家为父子,受事为君臣,动以王法从事”,该自我约束的地方,该守的规矩要守。但他忘了教曹植这个。
当父亲决定不再宠爱他的时候,曹植的才华其实也不能为他挽回什么。
曹植对命运的苦难缺少警觉,他得到和失去,都是天命如此,他不曾在血火之间为自己挣出生路,也没有从被万人践踏的缝隙爬到顶峰,他没兴趣迎合人心的虚荣。但优裕而自由的青年时代,养得他天真正直,对于稍纵即逝的际遇缺少机敏,不懂变通。曹操在洛阳去世的时候,曹丕在邺城。洛阳一片混乱,青州军离散,曹彰却手握重兵而来,想扶曹植继位。曹植问曹彰,你难道不记得袁绍儿子兄弟相残的故事了吗?果断拒绝。但曹丕,手里有权的时候,他那“以眼还眼”,锱铢必较的本性必然释放隐忍已久的对于曹植一党的仇恨,还可以借机威慑一下想要反对他的围观众人。总之,一片充满恶意的乌云,丰满地笼罩住曹植的朋友们。曹丕刚做太子,就要找机会杀丁仪兄弟。曹植就在这个当口还要给丁仪写诗,“在贵多忘贱,为恩谁能博”——讽刺曹丕一朝得权就要公报私仇,全然不管这满满恶意的焦点其实是这些人对于他的爱戴,他根本是处境最危险的那个。
但曹植呐,他还以为哪怕成了“君臣”,本质也还是父亲兄长。所以,曹丕做了魏王,立刻把兄弟们赶去他们的封地,不许乱跑。他听话地从母亲身边,从邺城离开,回到临淄,去做他的临淄侯。但他没有想到,连祭奠刚去世的父亲,都会遭到曹丕的拒绝。他甚至已经低三下四地请求说,羊猪牛我都能自己搞到,杏就是我这里的特产,祭祀需要的用品都不需要麻烦朝廷批给我什么。只要允许我进行祭奠就好,父亲过世半年,我实在很想念他。但曹丕找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庶子不得祭宗庙”的理由拒绝了。
现在天下都知道了,曹丕对这个弟弟冷淡得很。于是那些善于揣测人心迎合上位的人便懂了:黄初二年,就有朝廷派在临淄的监国使者奏报说曹植醉酒,傲慢,出言不逊,甚至劫胁使者。这是目无朝廷的重罪。曹植立刻被押解去京都,在路上被贬爵安乡侯,六年之前他还是“万户侯”,现在成了一个吃喝都拮据的“
曹植 不去奋力挣扎,只有被人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