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这位好友一时不慎,会遭什么不测。
沈弥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郑重其事的向着劝告他的娄发,吐纳了自己的心声:“子初兄,你是知道的,某出身寒门,家父是一介平民,更是家贫无力娶妻,只能纳一位板楯蛮女为妻,方才有了某,身上一半是汉人血脉、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东西。”
说到这里的沈弥,语气有些低落了起来:“在某小的时候,那些世家豪族的子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地上的一只臭虫,寻常的黔首百姓眼中,某是玷污了汉人血脉的异类,是不讨喜的对象,这些人看向某的眼神只有厌恶和嫌弃就连某的父亲,对某也是甚为不喜,觉得我是一个蛮子,带出去丢了他的颜面,小时候是真的苦,就像每日嘴里含着一个苦胆一般,只能慢慢熬,熬一天是一天。”
“天幸长大成人的某多少有一些武勇,靠着这份武勇,某在巴郡混出了个名堂,成了一名渠帅,手下招揽了一些儿郎,少有人再敢于某的面前露出嫌恶的眼神,可是这群人就算嘴里不说,嫌恶的神色收敛在了眼底,某也还是知道,他们不喜我。真论起来,这些年来,巴郡能看得起某的人,不过是兴霸和你而已。”
“到这里,人生有一二知己,某就很满足了,不想做过多的追求。可天不该,某读了《春秋》《左传》这些书,知晓了忠,知晓了孝,知晓了什么是天下大义,不满足当一名任侠的渠帅,某想去寻一明主,效命于他,做一番响当当的事业,如此才不枉身高八尺的躯干,才不枉一身的武勇,才不枉为大丈夫。”
“可以某的出身,有哪位高高在上的权贵,会看得上一名身上流着一半板楯蛮血脉的人,会真真正正的以国士待我,发给某的官职,能真正的尽某的才干。故而,这些年来,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在巴郡度日,混一天是一天,想着就这般到老,人生只能如此了。”
娄发静静的听着,没有出言干扰,只是偶尔为沈弥饮完的空酒杯中满上一杯酒水。
言谈至此的沈弥突然笑了起来,笑意真诚,发自于内心深处:“直到那一日,兴霸来到巴郡,言是要招揽部曲儿郎,效命于新任的益州牧,并劝告你我二人投效新任的益州牧,而后某跟着兴霸到了成都当时某内心狐疑不已,疑心以某一个巴郡的渠帅身份,得不到新任益州牧的接待,疑心某日常的行事作风过于粗鄙,讨不到新任益州牧的欢心,疑心某身上一半板楯蛮的血脉,会惹得新任益州牧的嫌恶。”
“但这些狐疑,在这位新任益州牧以板楯蛮曾为高皇帝效命,某算的上是功勋之后,竟是为我亲自斟了一杯酒后,顿时烟消云消,那个时刻,某的内心一片清明,过往读的那些书,书中的人和物,都浮现了某的面前。某那一刻总算知晓了,为何豫让为报智伯之仇,屡次三番刺杀赵襄子,更是不惜以漆毁容,吞碳改变嗓音,什么叫做以国士待之,必以国士报之。”
“明公不以某的出身鄙陋,不以某的为人粗浅,超拔我为校尉,信之任之,待我甚为亲近,每每言语接纳,谈笑倜傥,皆是一片赤诚。某得主如此,是何等的福分。”沈弥言语感慨,发自肺腑。
接着沈弥解释了征讨哀牢夷时,他每每先登破阵的缘由:“明公即以国士待某,某必以国士报之,投某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故而明公交代某的事情,某自是奋不顾身、肝脑涂地,如此方能报答一二。”
“此外,切莫说某不挂念自家的身子,子初兄不也是一样,这段时间征讨哀牢夷时,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弓弩拉断了十几只,发出的箭矢只怕有数千了,某看你手上的老茧这次又要多上一层了。这里,某倒要劝告子初兄保重身体,留有用之身,方能报效明公。”
面对沈弥的反问,娄发无奈的笑了笑,说是沈弥不记挂自家的身体,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文渊兄,你的情况我知道,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出身不好,我的出身也不好,我是寒门子弟,依据常理,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没有谁会真心看重任用我,今番能得明公接纳,一举拔为校尉,恩宠优渥,过于殊待。我又怎么敢不忠勤任事,以图报效明公呢。”
沈弥、娄发的心绪在这一刻得到了共鸣,各自拿起身前的酒杯,二人目光灼灼的对视着,心意互通,将是对饮一杯。
“子初兄,请。”
第164章 心声